日前海關因機動式貨櫃檢查儀出槌，「誤放」上百公斤疑似毒品流入台灣，為亡羊補牢，財政部關務署緊急花了近10億元新購4台固定式檢查儀。豈料得標廠商又是之前出問題的同一廠商，該廠商X光檢查系統不但大量使用大陸零件，還多次行賄官員取得標案，早已被美方列為「不誠實廠商」，負責招標的關務署未能嚴審投標廠商誠信爭議，又無法保證新的檢查儀品質，立委陳賴素美痛批評該採購案，輕則浪擲公帑有綁標之嫌，重則國門安全洞開，槍毒氾濫。
圖文／鏡週刊
上週台北港貨櫃碼頭內，貨櫃車正排隊等著過一個看似大鐵門的機器，這個靠著貨車來回移動的大型門框，正式名稱是「機動式貨櫃檢查儀」，功能為用X光掃描貨櫃內物品，減少人為查驗的疏失。
故障率高 穿透不佳
照理而言，使用機器掃描，包括毒品槍械等各類走私應難以闖關，偏偏就在去年7月，一批上百公斤的疑似毒品卻因台北關的貨櫃檢查儀出槌，大搖大擺進入國內，至今仍查不出流向。
1名知曉內情的海關人員說：「同一型號的貨櫃檢查儀除了台北港之外，在高雄港、基隆港、台中港皆有配置，只是這台機器故障率偏高，穿透率也不夠，早就該換。」
本刊調查，財政部關務署高雄關認為現有機動式貨櫃檢查儀每年約2,500萬元保養維修費，如遇重要零件損壞，還得另行動用上千萬元的第二預備金添購，所費不貲，而且價格都是廠商「說了算」，痛陳廠商坐地喊價行徑惡劣。
為此，關務署去年4月決定添購高雄關2台、台中關和基隆關各1台新的「固定式貨櫃檢查儀」，預算經費近10億元，除涵蓋X光檢查儀、廠房設施和3年保固期，還一口氣「搞定」往後12年保修服務，不料這次新的採購案得標廠商，與之前關務署口中痛罵的不肖廠商竟是同一家。
慣性行賄 爭議極高
本刊調查，無論4個港口現有型號M4507的機動式貨櫃檢查儀，還是新添購型號G60固定式貨櫃檢查儀，皆是由美國OSI集團旗下的Rapiscan公司所生產，但這間公司卻是爭議性極高的公司，除所生產的機器大量使用大陸零件，故障率偏高外，該公司更習慣以行賄方式取得各國關口貨櫃檢查儀標案。
據2017年12月7日「彭博社」報導，美方針對上市公司財務分析和詐欺行為的研究機構「渾水公司」創辦人卡森‧布洛克指出，美國OSI集團的腐敗已經「爛到骨子裡」，這家公司在阿爾巴尼亞透過賄賂取得合約，罪證確鑿；事隔一週，美國一家律師事務所也發布新聞稿，表示將代表自2013年8月16日至2017年12月5日間，曾購買這家公司股票的個人或公司，向OSI集團提出集體訴訟。
事實上，早在去年11月26日「彭博社」就要求美國司法部門，著手調查Rapiscan欺騙廣大投資人、美國政府和許多銷售代表。因為這家公司賣給美國政府的行李X光檢查系統，採用大陸製造的零件，違反了美國運輸安全局的政策和「購買美國國貨法」；該公司還偽造交易紀錄，非法取得波多黎各和墨西哥的貨物掃描業務。
反觀Rapiscan在台灣取得標案的過程亦疑點重重。去年4月間，關務署公開徵求建置4台固定式貨櫃檢查儀，7月27日第一次公開招標，只有Rapiscan英國分公司1家參與投標，不符3家競標原則而流標；8月2日第二次招標僅需一家廠商即可，Rapiscan因出價高於底價而廢標；8月15日第三次Rapiscan以低於底價600多萬元的9億2,000多萬元得標。
量身訂做 違反法規
這個標案從頭到尾都只有Rapiscan一間公司投標，1名知情爆料者指出，之所以如此，是因為招標規格完全是為Rapiscan量身訂做。
檢視當時的招標文件內容，要求投標廠商資本額不得低於招標預算1/15，細數國內賣過X光機的現有代理商已全數失格，且投標廠商應具備此案固定式貨櫃檢查儀類似之「履約實績」，即使國內大型廠商有意投標，但因無法援引國外原廠實績，也將被摒除在外。此規範與國際商用慣例不符，同時也與WTO政府採購協定GPA相違。其二，標案付款幣別為新台幣，外廠怎麼可能輕易將九億多元貨款交給代理商，也就是在台灣必須設有分公司才能投標，但短期內顯然不可能。
埋在標案中更大的變數是這筆經費來源，涵蓋2017年第二預備金和2018年度預算，當初在閱覽公告期間相關預算來源都還沒核定，關務署卻要求得標廠商必須在2018年4月30日和6月30日前，完成第一批檢查儀交貨、組裝、測試及教育訓練，第二批交貨期則規定自通知日起不得「少」於270天，而非限制廠商交貨不得逾期，無異劃地自限。
另外，廠商必須在公告閱覽30天內分赴基隆、台中和高雄三地，勘察場地現況、著手儀器、屏蔽設施和電力規劃等，姑且不論時間緊迫，還規定高雄關場地如有變更、改善需求，機關保留最後決定權，相關費用全由得標廠商埋單；廠房建構都需要申請建照，諸多不合理的資格限制和期程不確定性都令其他廠商聞之卻步。
驗收新機 降低標準
除了資格對特定廠商有利外，最為離譜的是，海關要添購新機的原因是舊機型X光穿透率不足，結果花大錢買的新機型，竟然比舊機還不堪。
本刊調查，關務署現有的貨櫃檢查儀可以穿透27公分的鋼板、每小時可以掃描20只貨櫃，新購進的貨櫃檢查儀雖能掃描28公分厚的鋼板，但在價格上卻得多花好幾億元，且每小時只能掃描12只左右的貨櫃，效能退步，明顯不符關務署原本設定目標。
本刊調查，關務署曾委託清華大學負責規格諮詢、審標、履約管理，清大在「唯一」廠商參標下，竟將原訂X光穿透35公分鋼板，檢視後方7公釐標的物的驗收標準，降到只要穿透28公分鋼板、後方14公釐標的物，「鬆綁」X光機對比能力驗收規格。
若再往上追溯，關務署在2008年也曾經向Rapiscan公司購入5部檢查儀，其手法與此案簡直如出一轍，這家外商公司隔年就在台灣設立分公司；此次Rapiscan竟然繞過授權分公司，假手代理商東駒投標、台灣分公司收款，已屬匪夷所思，更妙的是其分公司竟與東駒同址。
立委陳賴素美指出，本案不同意共同投標，但外商公司卻能授權不具履約實績和競標資格的東駒投標議約、履約，表面看似一切合法，實際上比違法借牌投標更為可惡，關務署竟「量身裁衣」協助制定資格和規格，其中是否涉及官商勾結、洗錢或逃漏稅等不法，檢調單位應盡速介入查明。
清大核能技術師牛寰博士澄清，該案X光機穿透力對比能力資料是當時廠商提供翻譯有誤，關務署援引後也誤植，造成驗收標準過高，全球沒有這種高規格，因而他才修改成適當的對比能力，全案在資格審驗上較嚴，規格上要求反而較寬鬆。
本刊打電話到同址的Rapiscan台灣分公司和東駒，前者是一家快餐店，後者員工則說Rapiscan只跟他們同址，並沒有人上班。
另關務署則至記者截稿前，並未針對是否確實審查廠商資格有所回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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