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╱謝明彧 攝影╱蘇義傑
在傳統思惟中,檢驗一所好大學,多半是以學生在畢業後,能否錄取知名企業、賺到漂亮高薪、奪得響亮頭銜……也就是能否幫學生鍍金?作為鑑別標準。但這樣的「普世價值」,在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下,卻狠狠被打臉。
一場瘟疫打破了各行各業自工業革命以來習慣運行的舊模式,一時間,企業的核心價值,面臨顛覆與解構。而身為產業前哨站的大學,自然也逃不了價值體系的重組。
曾經,餐旅業學生的最高夢想,是高薪的空服員,如今全球航空業急凍,讓他們只能賦閒在家;外商分析師原是財經系精英首選,而目前全球金融市場重創,讓他們的專業暫時派不上用場;向來是理工科學生最佳出路的科技工程師,卻在全球百業大斷鏈下,成為無薪假員工的代名詞。
相反的,原本被視為冷門科系的公衛系,今年申請入學的學生驟然暴增千人;沉寂多年的生醫科系,成為大眾期盼疫苗開發的希望所在;過去不曾是社會主流的「黑手」,卻在口罩國家隊為全民防疫建功後,被視為守護台灣最強的力量。
當如同新冠肺炎等破壞常規的「黑天鵝」,愈來愈成為世界的常態,大學到底要培育出什麼樣的人才,又該扮演什麼角色?
看見社會問題,思考學校走向
對此,中研院院士、前交通大學校長張懋中強調,當全球經濟與產業面對一波波的變動,若眾人對於大學,還維持淺碟、跑短線的舊思惟,而不知永續經營,非但未來的教育出來的大學生,找不到新機會,大學也很可能被高頻率的巨變給沖刷掉。
對此,他斬釘截鐵地說:「新世代的人才,要能夠發明未來(invent the future),而要前瞻未來,不二法門就是走出象牙塔,看見社會目前的問題,從中思考學校的走向。」
而張懋中的觀念,並不曲高和寡。
舉例來說,以往,全球各機構對大學的評鑑,從過去注重學術表現、科研成果、國際化、經營績效……,但近年來,對於大學應重視「能否對社會做出貢獻」的呼聲則愈來愈高。而這也是晚近在高教圈十分被倡議的「大學社會責任」(USR,University Social Responsibility)。
過去,大學常被外界批評「不食人間煙火」,教出來的學生出現「學用落差」。而大學社會責任(下稱USR),不只是大學運用本身學術能量,協助地方解決問題,在公益的背後,更讓學校、教授、學生透過發掘現實社會中的問題,提前將「學」和「用」對焦,發揮效能,利人又利己。
兩大核心〉在地連結、人才培育
也就是說,USR是以「在地連結」與「人才培育」為核心,將大學的學術能量從象牙塔中釋放出來。讓大學的技術專業,找到應用的目標,而地方也藉由與大學的鏈結,得到資源的渠道。如此一來,一方面幫助了民眾,一方面也讓學生有機會理解在地,並運用所學,之後不管是藉此創業、留在當地,或培育職場所需的問題解決力,都是雙贏。
因此,教育部自107年度,就透過高教深耕計畫的補助,開始推動「大學社會責任實踐計畫」,串連全台114間大專校院共220個計畫,讓全台各地師生,眼睛從原本緊盯課本,轉向凝視地方,進而讓師生把學習場域移動到室外、課程轉型與在地連結,讓大學成為促進地方發展的重要動力。
儘管,教育部透過「高教深耕計畫」補助款強力推動USR,被某些學者批評帶有選舉政治目的,一旦計畫結束,這些USR計畫案也將無以為繼。然而,對此,教育部USR計畫主持人、成功大學資訊工程系特聘教授郭耀煌嚴正駁斥:「大學本來就該要和社會互動,不是為了選舉!」他進而點出,教育部推USR的三大起心動念。
首先,2015年聯合國提出17項「永續發展目標」,致力達成人類與地球未來的共榮藍圖。當時全球大學校長組織就提出,大學應作出相對應的貢獻,世界趨勢如此,台灣自是無法置身事外。
第二,台灣正面臨產業轉型,過去以代工製造為主軸,產、學的研究,眼光往往著眼於對接國際,加上大學在評鑑教授績效時,也偏重在國際論文與技轉,反而忽略了本土產業的問題。但隨著環境變遷,產官學都需要順應時勢,與地方協力共榮。於是,學界的專業和人才,就出現了新的舞台。
第三,近年來產業不斷抱怨大學教育「學用落差」,而透過USR,能讓學生深入民間,了解課堂之外的現實問題,並藉由與地方互動,共謀解方,並進行實證,有效縮減學用落差。
「因此,USR不是大學幫教育部善盡社會責任,是大學幫自己善盡社會責任!」郭耀煌強調,大學做好社會責任,一旦得到社會肯定,家長更願意將子弟送進學校就讀、企業願意與之合作,「USR就是大學幫自己做品牌,受益的其實是學校本身。」
產官學與地方聯手,找尋出路
很多人也質疑USR「就是叫學生當免費勞力、做社區服務嘛!」中山大學企管系教授、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研究中心主任蔡敦浩不以為然:「這無異是矮化及狹隘化了USR的功能。」他認為,大學如何empower(賦能)地方,讓地方不只是有外人來幫忙,而是更能慢慢產生解決自身問題的資源、人力和能量,才是USR的永續價值。
要做到這點,蔡敦浩認為需要大學、地方、政府、企業四個角色的互相合作,大學可以帶領地方進行研發。
他舉例,前鎮曾是高雄最繁榮的市中心,經歷工業化的興起,又隨著產業變遷而沒落,過去大學通常只是執行文史紀錄而已,但如果能夠將文史紀錄結合勞動價值,進而推動教育價值,突顯地方特色,是否就有機會進行不一樣的地方創生?
這時,再連結地方政府、在地企業,就有可能發展出教育、商業、觀光等有機生命,「否則一堆大學進入地方,都是在做小旅行,但台灣有需要這麼多的小旅行嗎?」蔡敦浩說。
他深深以為,USR的精髓,不僅是讓大學帶領著地方「意識到問題」而已,更要找到解方及資源,無論是以產學、實習、社企,或是新創手段,最終都是要讓地方得以自己培養人才、自營產業。
另外,近年來,許多大學的作法,是追著地方創生的熱潮,重覆性很高,總是「小農產品推廣」「地方小旅行」。同時,這些規劃往往類似學生實驗作品,學生前往地方叨擾了一段時間、拿到了學分,只留下地方社區一次又一次接待的麻煩。
面對學校USR方案「撞臉」又不切實際的質疑,亞洲大學副校長、社會責任發展與實踐中心主任柯慧貞認為,大學在思考USR計畫時,必須先自我質問:「找出的問題真的重要嗎?」「提出的解方和可能達到結果是什麼?」「除學校資源外,是否有結合地方與企業資源?」「在過程中,大學的教育目標是否也達到了?」「學生的學習成果、教授的研究成果,是否更具影響力?」若每一個問題都被釐清,提出的USR計畫必定更有價值。
總之,如同CSR,USR亦成為當今地球公民共同面對劇變中的世界、抵禦天災、阻絕人禍的另一起讓人類增強免疫力、自我救贖的最佳良藥。
【本文摘自遠見雜誌5月號;更多文章請上遠見雜誌官網:https://www.gvm.com.tw/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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